副刊
說「勇敢追求」故事 不標籤身障者 譚惠貞：《像我這樣的愛情》是文藝片
【明報專訊】像我這樣的女子——被天生腦性麻痺困在輪椅中，欲望、月經……屬於女性身體的一切，似乎都被視作負累。像我這樣的男子——孤身一人、四處躲債，流連在後廚與後巷，爛醉多過清醒。
《像我這樣的愛情》——身障者與性義工，欲望與情感的碰撞，她和他的關係，是愛嗎？導演譚惠貞回答，「是，一定是」。她說愛情有好多種，白頭到老、流淚辛酸，都是得着；就像同一套電影，有人見到「三級片」，有人見到社會議題，她最想講的卻是愛情故事，「一個女仔，好勇敢地去追求自己愛情的故事」。
故事開始，觀眾的視線被籠罩在一片粉紅中，那是阿妹（廖子妤飾）的房間，阿妹的世界；鏡頭拉近，顫抖的左手順着身體向下探索，那是阿妹的欲望，阿妹的困惑。房間沒有門沒有鎖，工人走進的一聲尖叫，打破這場寂靜的自我探索——身障者要如何認識自己的身體、回應自己的性慾？外界又如何看待他們的身體、他們的性慾？
不想聚焦「社會議題」 找自己風格
「對於一般可以行動自如的人來說，很難想像性權的重要性，但你可以想像一下，如果一個人失去了手，或者無法控制自己的手，他如何進行自慰？如果一個人失去了腳，去尋找能夠和發生性關係的人又是多麼困難呢？」台灣性義工組織「手天使」的專頁上，寫着這樣一句話。2019年，譚惠貞第一次接觸到「手天使」，正好有認識的香港人曾在組織中做過性義工，「我原本無心寫這個題材，因為我不是一個對社會議題感興趣的人」，但在與朋友聊天後卻「聽到喊晒，有好多內容觸動到我」。例如，朋友講起一次服務，幫身障女孩冲涼時對方提問，「你可不可以告訴我，我的陰道在哪裏？」
「她已經接近40歲，卻不知道自己的陰道在哪裏。」譚惠貞感嘆，從台灣到香港，甚至整個亞洲，「對性的忌諱、保守都好嚴重；性知識的缺乏亦好嚴重」。於是，她執起導筒與筆，開始創作《像我這樣的愛情》。故事關於身障者，譚惠貞卻說，自己不想標籤「身障者」，亦不想聚焦「社會議題」。「首部劇情片計劃一直以來，拍過社會題材的導演太多，社會議題的作品亦好多。歷來香港的電影導演，也拍過太多社會議題。我怎樣才能拍得好過許鞍華，好過爾冬陞？我覺得不可能。我唯有找到自己的風格。」譚惠貞的第一齣電影《以青春的名義》，講述師生間的愛情故事，在2016年獲得「首部劇情電影計劃」支持，並於2018年正式上映。「就算電影一定關於社會議題，我也希望自己的風格是愛情文藝，或是文藝愛情。當大家看完《像我這樣的愛情》，會知道是《以青春的名義》的導演拍的。」譚惠貞說。
「人人缺陷加起來，才令我們完美」
愛情文藝電影中，身障不是困住阿妹的枷鎖。她活潑愛笑，不願接受母親替她做出的「切除子宮」決定。在同為身障的朋友介紹下，接觸到為身障者提供性服務的義工組織，並在組織牽線下認識性義工阿健（陳家樂飾）。酒店房間中，羞澀的阿妹望向阿健，鏡頭跟隨阿妹的目光流連在阿健俊朗的面孔和健碩的身體上——愛，是再自然不過的事。譚惠貞說，「好多人都會覺得，身障者與『我們』是不是有什麼不同。其實沒有，他們不過是用輪椅代替了雙腿」。另邊廂，阿健的故事。性義工之外，他是照顧者，姊姊（楊淇飾）因車禍身障，生不如死；為幫姊姊治病欠下大筆債務，阿健辛苦工作，時常要躲避追債。
「阿妹同阿健，就是我們身邊的每個人。可能身體上有些缺陷，可能心理上有些缺陷，每個人都不完美。但正是這些所有的缺陷加起來，才令到我們完美。」譚惠貞說，電影關於愛，也關於勇敢，「他們（阿妹和阿健）的勇敢在於，你敢不敢踏出第一步，去嘗試做這件事」。3次性服務，阿妹與阿健從陌生尷尬到逐漸熟悉，身心的距離都變得親密。第三次，兩人去到飛鵝山頂，在夜色中擁抱、親吻，分享體溫。譚惠貞分享，劇組「睇景」在白天，她內心一直充滿擔憂，「要有霧，這場戲才完美」。幸好在拍攝時天色漸暗，霧氣也逐漸浮現，「兩個人看不到前方，就像在霧中。這是我覺得最浪漫的一場戲」。沒有結果的愛，沒有未來的兩人，在霧中靠得再近，當霧散去也要分開。這份愛會否太絕望？「愈絕望，愈浪漫。」譚惠貞笑着說，「當你嘗試了，結果就不再重要。你得到了什麼、經歷了什麼，才重要」。
樂見身障者性需求更獲關注
大霧散去，霧中的愛情被攤開在審訊室的白熾燈下。電影中，因「性義工」在香港並未有註冊，亦未獲得相關認可，阿健被控強姦，辯駁兩人之間沒有情感，「我只是想幫她做完最後一次服務」。被視作受害者的阿妹，雖因腦麻而口齒不清，吐出的憤怒與質疑卻擲地有聲：「為什麼你們可以開房，而我就是被強姦？」電影外，譚惠貞說，香港尚未有性義工組織，關於身障者性權的討論，也常被視作禁忌。她續說，電影的藝術，不是《鏗鏘集》或《獅子山下》，她亦害怕被視作「賣慘」，所以希望觀眾「不要帶太多對社會議題的期望或偏見入場，而是帶着看一套文藝片的心情入場」，「我不敢講要拍一套可以喚醒大家對身障者性需求關注的電影，但如果大家看完真的對這件事了解更多，更關心身邊身障者朋友的性需求，我會很開心」。
《像我這樣的愛情》
現正上映
預告片：bit.ly/4piGf5H
文：王梓萌
編輯：謝秋瑜、孫志超
[開眼 藝述速遞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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