副刊
球迷的孤寂與(再)連結——港星戰後點點冷暖
【明報專訊】「球場終於只剩孤寂,而球迷也同樣回歸孤獨:在球場外,『我們』重又變成了『我』。球迷散盡,人群稀落消釋,球賽過後的周日變得如同狂歡節後的聖灰星期三一般愁雲慘淡。」——愛德華多‧加萊亞諾
烏拉圭作家加萊亞諾看的,可能是蒙得維的亞某個周末下午的球賽,他在離場時或許還看見看台上有幾處篝火燃燒。在地球另一端另一時空,某個周二晚上,看台上沒有篝火,但有怒火、淚水,還有嘆息或沉默——東南看台一角則剛好相反。更大的分別是,在球場外,「我們」固然變回「我」,但在社交媒體發達的當下,更該說是變成「我和我們」。
失利時待人自處才是考驗
網絡世界成千上萬帖文、留言、影片裏,我的想法比較貼近一位足球數據專頁版主——欲哭無淚,「搵戰犯」也罷、「打氣聲鼓勵說話」也好,此刻都不想聽到,或者不急於去聽。逃避有用,更不可恥。如同球場上的順逆變幻,在落後以至失利時,如何待人、如何自處,才是真正考驗。
亞洲盃外圍賽港星之戰散場之時,我和兩老經歷了挺有趣的一幕:在通往啟德站的路上,忽然聽到打氣歡呼聲,正想為何港足敗北大家仍有如此心情,再往前走才看到好手們在戶外攀石場爭取達峰,旋又小心着陸,方明白是怎麼一回事,更有健兒跟我們示意答謝支持。自忖那天深夜「寧願為加班筋歇力疲」,想不到「我們」之中不少人調整情緒的速度,還比「西木教練」的臨場調動快。
執筆時剛好是啟德主場館完場哨響後48小時,兩天以來最大的感受是,要去認識球迷和觀眾的「集體情緒」,其實不是那麼容易的一回事。
回想上月港孟之戰後,有論者以「香港情感共同體堡壘」形容這城的足球場,但只以自身經驗而論(其他球迷可能會對該論者或持相類想法者的觀點有同感),「支持香港隊」跟「對社會政治事件的思考」之間,難言有該論者所言的那種「改變流向」之扣連或因果/先後關係。不過,毋須諱言,高官、選制改變後的議員、經歷了政情版和法庭版「洗禮」的一些年輕人,還有你我他,就算同場觀賽,有些分歧也不會自動弭合(這也不是體育競技的預期作用)。
球迷多撐球員北上磨練
不過,也僅就我粗淺觀察,不論政治立場,本地球迷多數認同及支持球員到中超以至中甲聯賽爭取進步。中超、中甲容許每隊有一個不計作外援的港澳台球員名額,不少港將也把握機會踢出彩虹,從而令港隊受益,包括在中超爭冠分子站穩正選的「一仔」陳晉一,球迷敬愛的「拚命三郎」茹子楠、孫銘謙,上月作客孟加拉立下奇功的李小恆,還有「邊×邊盼他成材」的安永佳。當然北上港將不是人人順風順水,上陣機會也不是一蹴而就,但大體來說仍值得球迷審慎樂觀。
期盼傷癒後再展熱情
至於本地港超聯,未因上屆亞洲盃港足打入決賽周變得場場人山人海,料想也未必因為今次代表隊失利而倍受打擊。振興本地足運,還是有漫漫長路要走(這點對擊敗「我們」的新加坡來說也適用)。當然微觀影響還是有的,無論是因傷心未癒而不想看這兩周的理文、南區、傑志、大埔賽事,還是很想在冷天進場等完場後,跟費蘭度(去屆亞洲盃為了家人放棄可能是人生唯一大賽機會,今屆外圍賽寶刀未老)說聲多謝、跟王振鵬(先後在球會和港足「臨危受命」)說句毋須灰心,都是可以理解的。
冷天裏我們期盼香港足運不因一次失利重回冰河期,期盼傷癒後有機會再展熱情。學者趙琮華、趙永佳今年7月寫道:「不論球賽勝敗,我們從中也可看到香港這座城市依然具備強大的社會凝聚力。這種凝聚力提醒我們:現今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連結看似愈趨脆弱,然而透過共同的熱情和參與,我們依然可建立一個個生機勃勃的『陌生人社群』。」Threads介紹港足球迷準備打氣的帖文中,有一則圖文生動地體現了此言——女球迷向球迷區銀髮族講解全程站立和跳躍的準備,年齡、性別甚或其他界限,皆非不可跨越。
「球迷們很少說:『我的球隊今天比賽。』而是說:『我們今天比賽。』他知道他是球隊的第12人,當比賽昏昏欲睡,他要煽動激情的旋風推動比賽,正如其他11名球員所知,踢球時若是沒有球迷就像跳舞沒有音樂一樣枯燥乏味。」加萊亞諾的文章,讀到結尾,其實也可回頭再看。
文˙孫志超
圖˙何裕婷
編輯˙林曉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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