媽媽維特：洗腦

【明報專訊】如果有一天，孩子說你洗腦，你會怎麼反應？我想，那天我是「秒間破功」了。

那天，我為細仔簽功課時，發現他對好些生字的發音和解釋都不清不楚，只是死記串法。我不禁想起，有熟人就是閉門造車地學英語，用自己想像的錯誤發音死記硬背，長大後很怕英語會話，因為人們常常都不知他所云。

為兒子讀解英文生字被拒 「怕畀你洗腦」

我一直很少理他的功課，讓他浸在學校環境中自發學習，唯獨是英文科給他一個簡單綱領：「識解、識讀」。我很少直接教他，只偶爾在簽功課時發現他不會讀某個字，才告訴他怎讀。作為一個零補習、無英語環境中長大的孩子，小一時還完全是英文盲，這幾年能從學校習得九成英文生字的正確讀音，我覺得已很不錯。

但畢竟他已小六了，艱深的字明顯增多，於是我這天提出，以後他每日都看一遍當天英文課所教內容，有不懂的生字，即時問我如何讀和解，之後才玩電腦遊戲。我以為這毫無懸念是學外語的基本功，不料他面露難色，說不想答應，因為「我怕會畀你洗腦」。

我內心即時抗議：「教正確的讀音，跟洗腦完全是兩回事啊！」於是苦口婆心跟阿仔講解「何謂真正的洗腦」。但漸漸，我明白重點其實不在於「洗腦」二字的正確運用，而是阿仔嘗試表達但無法表達出來的那份心情。

我意識到，孩子內心有一團他也不大掌握的自我意識正在抬頭。我說：「你的意思是不想跟我的做法，對嗎？」他點頭。「但學英文怎可以不求證正確讀音呢？」他想了想說會自己解決，例如上網聽字典發音。

我說，如果他真的會自己解決，我尊重他。但另一方面，我腦中仍禁不住憶起有幾次，他在按家課要求讀課文給我聽時，明明誤解文句意思又不懂讀音，卻沒認真查考，只顧着打機。想到這裏，我一時火起，大力打了他屁股一下。阿仔眼睛含淚、很受傷的樣子。我自知太衝動了，嘗試打圓場，說只見過他用電腦打機，沒見他用來查讀音。他答道，他真的做過。於是我說，既然如此，我尊重他的選擇。

學會處理脆弱 重啟溝通

之後我和朋友談起這事，想到自己「破功」的關鍵，是太急着要回應阿仔，就洗腦的意思「正視聽」、為自己「脫罪」。我沒先靜下心來，留意自己的情緒反應。如今回想，「洗腦」二字當時令我委屈、受傷，尤其它出自向來像小綿羊的細仔之口。那個傷，甚至變為怒火。我大概內心在咆吼：「可怒也！小子你想怠慢，卻推說是我洗腦！」其實，憤怒時絕不適合開口，應先離場安撫自己的傷口。

我明白，阿仔用上「洗腦」二字，絕不是為了否定我，只是在真誠回應那個懵懂的自我。他大概想表達，「他沒法在道理上說得過大人、不得不跟隨」，這是他不想的。

朋友安慰我說，「洗腦」指控對家長的確很hurt。她的孩子也曾埋怨，媽媽的體貼累他被朋友譏為「裙腳仔」，後來她聽社工說，「裙腳仔」標籤對這年紀的孩子是天大的災難。朋友說，也許孩子要多年後才會明白父母心，甚至可能到最後都不明白，但他們明白與否，不是我們履行父母天職的關鍵。是的，我也毋須阿仔的肯定來找到自己的力量，意識和安撫自己的脆弱，是我作為成年人「往內修」的工作。

持着正念，我決定認真重啟溝通，幾天後跟阿仔說，我明白他的說法，並為打他屁股和不信任他而道歉，母子互動又回復自然。我提醒自己，有怒氣時盡量不開口，平日多嘉許他，好好灌溉親子關係。

文：葉杏麗

作者簡介：思想與感情澎湃的兩子之母。明白要令身邊人幸福，得先讓自己幸福。盼能活出愛中無枷鎖的真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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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Happy PaMa 教得樂 第580期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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