副刊
《國寶》映現歌舞伎極致 李相日：攀峰往往犧牲甚眾
【明報專訊】電影《國寶》裏的喜久雄（吉澤亮飾）把肩頸和面塗白，戴上女形的「面具」，追尋歌舞伎的極致，最終只有一道無人能解的風景作伴；導演李相日走上電影路二三十年，他也發覺現在的人生，除了電影，什麼都沒有。或許可引10多年前某電影的宣傳口號追問二人：「為咗藝術，你可以去到幾盡？」
再改編吉田修一小說 呈現血脈技藝角力
2010年，李相日拍完《惡人》後，曾跟原著小說家吉田修一提到之後想拍一部關於歌舞伎女形的電影。這粒種子似乎悄然留在吉田修一心中，無獨有偶，吉田修一多年後在報紙連載關於歌舞伎的小說。2018年《國寶》出版後，他們就開始小說改編成電影的討論。李相日介紹，小說《國寶》是一部資訊極為豐富的作品，故事橫跨半個世紀，細膩描繪眾多人生的跌宕起伏，格局宏大得可製作成大河劇。惟放到電影的表現上，李相日選擇以喜久雄和俊介（橫濱流星飾）為主軸，「將焦點聚於兩人身上、聚於將一生奉獻給歌舞伎這門藝能的人。那是一種關於人生姿態，不斷精進、臻於極致的活法」，一個不是一般人容易理解的世界。
俊介出身於歌舞伎名門，生下來就流着當女形演員的血，從學行已踏上舞台，眾人期望他能承繼父親花井半二郎（渡邊謙飾）的名號。在排外且採世襲制的歌舞伎界，擁有血脈庇護的俊介理應平步青雲，但喜久雄的出現卻攪動他們的命運齒輪。
同齡的喜久雄出生於黑道世家，在一場幫派突擊中喪父，但他展現驚艷的女形天賦，獲花井半二郎破例收入門下，就連反對者看過喜久雄的表現，也忍不住驚歎，形容他似吸水棉花、可塑空間深不見底。自此喜久雄與俊介在同一屋簷下訓練，他倆既是成長伙伴，也是競爭對手。
兩人的關係，恰恰代表血脈與技藝之間的角力。李相日認為，血統彷彿成為藝術延續的保證，就如高貴的品牌標誌，使人甘心接受那份命定。從本能層面說，這種穩定與延續的確能帶來安心。
但天才的橫空出世又會使人「顫動」，近乎瘋狂的才華極具誘惑力，「我們對於那種逐步走向瘋狂的人，往往帶着喜悅去觀看，我們似乎天生就有這樣的性情」。李相日舉例，以繪畫來說，梵高就是如此，「我會這麼理解，『天才性』是指被某種事物徹底吞沒，以至於自己都着魔了」。這樣的天性，正體現在喜久雄身上。
《曾根崎殉情》演活喜久雄與俊介青春
電影中演出了不少歌舞伎的劇目，李相日說《曾根崎殉情》演活了喜久雄與俊介的青春，「那是一齣關於成長、關於成功，也關於牽絆的關鍵劇目」，講述醬油店員工德兵衛與妓女阿初一雙戀人赴死相愛的故事。第一次演出時，喜久雄憑藉對歌舞伎的熱忱與不懈苦練，承接了原本由半二郎飾演的阿初一角。演出前，他緊張顫抖得難以自控，坦率地向俊介吐露，渴望大口喝下對方身上的血。因為喜久雄心知無論自己的演出多出色，才華終究難以撼動歌舞伎世界對血脈傳承的執著。及後喜久雄的黑道身世被揭露，遭到眾人排斥與唾棄，更加突顯出歌舞伎界固守門戶的本質。
喜久雄宛如一隻流浪犬，被撿拾、賦予新生，在歌舞伎的世界裏尋覓到畢生追隨的目標。他奮力攀上高峰，卻因身分與過去，被驅逐至谷底。為了重返巔峰，繼續追逐心中摯愛的藝術，喜久雄不惜犧牲周遭的人的幸福，而身邊的人也以各自的方式成全他：自幼陪伴他成長的春江，拒絕他的求婚，毅然離去；祇園藝伎藤駒不問名分，默默成為他背後的女人；歌舞伎世家的千金彰子，甘願被他利用，伴隨他流浪。即便無意，喜久雄的執念讓許多人受苦，在他的眼中，只有歌舞伎才是唯一的摯愛。不過李相日又認為：「巔峰往往是建基在無數人的犧牲之上。要登上最高的位置，光喝清澈的水是到不了那裏的，也得把污濁一併吞下。」
電影之外無他物 李：自己的選擇
那麼導演本人在人生中又曾否有所犧牲？李相日坦言，為了藝術，他確實付出了許多。他微笑道，除了自己為作品犧牲外，有時甚至希望身邊的人也能為他犧牲，雖然語帶玩笑，李相日又表示是半認真的說法。他微微停頓再接續說：「犧牲……是啊……我走進電影這條路二三十年了，逐漸地，人生似乎只剩這件事，比如說其他興趣、嗜好之類的，我完全沒有。除了電影，什麼都沒有。頂多，只剩下家人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，這當然可以被視為犧牲，但畢竟是我自己的選擇，所以我其實不太把它當成犧牲。」
多年後，《曾根崎殉情》再次上演，這回已成為俊介的告別舞台。俊介與喜久雄攜手飾演德兵衛和阿初。李相日說，雖然不像《羅密歐與茱麗葉》，但確實劇目有在走向殉情時所蘊含的那份深沉之愛。兩人在舞台上飾演戀人——超越性別的框架——藉由歌舞伎這門共同的語言，將彼此相愛的羈絆展現得淋漓盡致，同時也映照出他們一生為藝術的奉獻。
《國寶》
11月13日上映
預告片：bit.ly/4hA5yxr
文：何詩韻
設計：賴雋旼
編輯：謝秋瑜、孫志超
[開眼 藝述速遞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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