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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濼生:產業政策的理論和手段(中):要怎樣的基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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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明報文章】成功的產業政策,對經濟的長遠穩定發展十分重要。其首要條件是高瞻遠矚,並善用市場和政府的優勢,而同時又能規避政府和市場的缺點。由於新加坡的領導層深諳此道,長期發展傲視全球。新加坡政府資料顯示:2024年獅城的人均GDP(本地生產總值)和人均GNI(本地總收入)分別為121,161及101,464新加坡元(現價計),明顯是成熟的高收入經濟體,卻仍能保持比香港高得多的經濟增長率。

產業政策須以績效為本

成功的產業政策,必定要「績效為本」。任何政策,必須科學地審視長遠社會效益和社會成本,並考慮可持續性,絕不會無的放矢,更絕不會主觀或衝動地出台損害社會效益的政策。新加坡對產業升級早有願景,積極造地、推動教育,也積極招商,並果斷引入外勞,又同時採用了「輸入勞工稅」和「行業輸入勞工倚賴比率」兩大奇招,成功在發展服務業的同時,維持製造業的GDP佔比不低於20%。

經濟發展,需要穩定的宏觀環境和社會政治環境。雖然新加坡行「票箱民主制」,其人民行動黨卻長期執政,反映政府政策沒有向利益集團傾斜,而是公共利益先行,是以深受國民愛戴。

宏觀環境和社會政治環境之外,經濟發展還需要優越的基礎建設。適切的基礎建設,不一定能夠賺錢,因此未必都能以商業形式自負盈虧運作。對社會十分重要、對經濟十分重要的基建,都有可能長期要靠政府補貼。正是這個原因,加上美國政治造成急功近利氛圍,以致美國的基建投入十分不足,甚至缺乏維修,大大影響了不少產業的健康發展。

良好基建降創業成本 也減營商成本

基建對經濟發展的重要性,較早期和知名的論述,是學者Arrow和Kurz(1970)與Aschauer(1989, 1990)。他們基於理論和實證研究指出,政府的投資支出對提升生產力十分重要。Aschauer直指,美國於上世紀70年代以來,在非軍事以外的公共投資的不足,直接導致生產力的上升速度大不如前。他認為公共投資,特別是像公路、機場、地鐵、食水供應、排污、電力供應等「核心基建投資」,對私營部門運作和提升生產力是十分重要。但長期以來,偏偏就是這些基建投入被忽視了。

近10多年來,拜登和特朗普總統都聲稱要重整美國基建,惟實質上業績卻乏善足陳。今年3月《財富》(Fortune)雜誌一篇報道稱,拜登政府推動《基礎設施投資和就業法》,花了不少錢去改善美國基建,水平卻只能說由「C-」進步至「C」而已。至於特朗普,其第一個總統任期於建設基建方面更是「雷聲大,雨點小」,雖然在競選時曾批評民主黨政府任由基建破落,惟上任後卻把競選承諾拋諸腦後,現在特朗普更連提也少提。

中國則與美國剛好相反,長期進取地投資基建,很多時候,甚至在窮鄉僻壤都花巨資修橋建路築高鐵,令部分旁觀者側目,直覺認為是「傻勁」,是以過度投資撐起經濟增長。但中國的經驗正好印證了Arrow、Aschauer等人的研判——投資基建是基於對產業政策和對市場經濟的理解,完全合乎科學。

迭升效應和規模經濟

首先談一談迭升效應。「迭升效應」是指由隨做隨學(learning by doing)和創新的乘數效應。以港珠澳大橋為例:大橋工程非常艱巨,必須解決多個技術瓶頸;但中國累積的經驗讓工程可以借鑑,加上工程師的技術實力和創新精神,最後一一攻破瓶頸,並締造不少創新業績,使往後能夠克服更具挑戰性的項目。

中國每年在基建方面的投入巨大,讓支援基建的企業可以大規模生產各類基建相關設備和組件,結果是大大提高成本效益。

消費者剩餘和生產者剩餘

基建投資巨大,當然要避免沒有效益的「大白象工程」,是以必須以科學客觀的成本效益分析,審視每個項目是否物有所值。然而,物有所值不等於可以收回成本並取得盈利。

首先我們要知道,社會效益不限於直接投資基建項目者的盈利。事實上,即使項目投資帳面有損失,其帶來的社會效益仍可能大大超過項目成本——第一,消費者剩餘可以十分巨大,「消費者剩餘」指項目對改善民生的價值;此外,還可能惠及私人企業,若企業因道路鐵路或其他基建降低了生產成本或多了生意,便可能因而賺更多錢,並可能僱用更多人。通常政府出資的基建項目,在國民收入會計中只以成本入帳,不會反映「消費者剩餘」。但因基建而惠及民企的利潤會反映出來,並會帶來利得稅收入。

產業基礎與文化教育

電力、水供應、互聯網,是今天大部分產業必不可少的投入,可說是一切產業的基礎,中國於這些基建落足工夫。電力和水供應,在傳輸和存儲方面都十分重要,「西電東送」、「南水北調」這些工程的構想,反映全局思維;而全局思維加上對科技和工程技術的掌握,使這些構想都成為事實,是活脫脫的「超好中國故事」。至於互聯網,更是信息轉遞的根基,其普及化為大批民眾造就創業條件。

敢想、能造、敢做,有賴文化和教育。是以中國長期重視教育,在教育方面的投放顯然是國家的重要投資。同樣,醫療、衛生、社會安全網也是十分重要的投資,能夠令國民有健康體魄、安穩少憂的社會環境,有利民企長遠投資。

結語

中國政府重視基建,以全局觀和高瞻遠矚視野,造就了全球唯一涵蓋全部《國際標準行業分類》(ISIC)兼有完整供應鏈的國家,對外資吸引力非常大,也解釋了為何中國在多個製造產業都處於領先地位。

參考資料:

(1)E. A. Kaplan (2025). “Is President Trump Sacrificing Infrastructure to His Anti-DEI Obsession?”, Aug 5, capitalandmain.com.

(2)Arrow, Kenneth J. and Mordecai Kurz (1970). Public investment, the rate of return, and optimal fiscal policy. Baltimore, MD: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.

(3)Aschauer, David A (1989). Is public expenditure productive?, Journal of Monetary Economics, 23(2): 177-200.

(4)Aschauer, David A (1990). Why is infrastructure important?

(編者按:上篇刊2025年9月17日)

作者是嶺南大學潘蘇通滬港經濟政策研究所前所長、香港教育大學應用政策研究及教育未來學院兼任教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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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何濼生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