副刊
【香港】沒有「語言」的劇場

【明報專訊】4、5月有兩個作品為筆者帶來相當獨特的感官刺激,一個是由No Discipline Limited製作的《無無題》,另一個是城市當代舞蹈團的開幕演出《茫然先生2.0》。兩個作品對筆者而言,都是沒有「語言」的劇場,但有着非常多的「話」要說。
多種感官交織 窺探「沒法言說」
傳統對戲劇的想像,是以劇本為核心,經過情節推進,與人物一起體驗故事起伏,繼而感受到一種情感的昇華,由亞里士多德的《詩學》開始便是如此。然而沒有語言,一個表演又如何敘事?在後現代劇場之中,「語言」與劇場中一切可用的元素,包括燈光、音響或任何物料有着同樣地位,以他們的方法去說故事。
例如《無無題》,他們的宣傳文字就寫着「通往(無法)言說之境」。「無法言說」,就是一個「語言」無法形容、表達的狀態,而劇場表演之所以能夠通往或最少窺探這個境界,是因為劇場可以給觀眾多種感官交織碰撞而成就的經驗。《無無題》就非常着重聽覺上的體驗,聯合創作者中,許敖山便是以聲音藝術為主的跨領域藝術家。在此表演中出現的聲音,包括樂器聲、物料碰撞和滾動發出的聲音、歌詞邏輯奇異的歌聲、沒有語言的人聲,還有顯示在屏幕上的擬聲詞,而這些擬聲詞會在觀眾的腦海發聲。特別深刻是表演結尾用上持續(而無法用文字形容)的低音,配合漸暗的燈光,好像在劇場中延展了黑暗的波譜,觀眾浸淫其中,因為視覺在黑暗中褪去了,反而會留意到腦海的思緒和內心的顫動,是非常有趣的經歷。
玻璃盒中起舞 反映監控年代
之後《茫然先生2.0》,其實是當代舞作品,但舞蹈表演也和戲劇表演同樣,經歷了由古典時期芭蕾舞者追求優雅舞姿,到當代舞追求自由舞蹈以表達人類思想情感的演變。一般舞蹈表演舞者不會開口說話,但這個作品卻有舞者發出一些「聲音」而能夠配合整個作品的戲劇構作。編舞桑吉加受小說《書房裡的旅人》啟發,創作這齣以處處皆鏡頭的監控年代為題材的作品,所有舞者被困在透明玻璃盒之內,想要逃走卻又似乎甘願留下,反映了人們雖然感到受監控失去個人隱私,卻又在使用社交媒體時自願交出個人資料,務求被看見被關注的矛盾。作品在視覺上非常震撼,玻璃盒外有多部電視播放盒內舞者表演的直播影像,有人在牆上寫字,有人撞牆,有人焦慮來回踱步,有人怒瞪鏡頭,有人向鏡頭求救,總共15個舞者一直在台上表演沒有離開過,而都做着不同動作,觀眾看着這個紛亂的瘋人院,各個人物各種畫面在腦海並置,刺激着觀眾思考。舞者發出的聲音,也是無法聽清楚字句的求救和囈語,卻與整個表演融合在一起,表達出人面對監視的壓抑與絕望。
或許我們可以用聽覺語言、肢體語言或視覺語言再拆解這兩個作品,但筆者心中更好的說法,其實劇場就是一種語言,它獨特之處是創造一個表演者和觀眾共同經歷的時空,而在這個時空什麼都可以發生。
文:劉螢(香港編劇學生)
[開眼 大都會文藝誌]
